当青舂成为往事_第十七章活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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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活着 (第3/6页)

看不中用,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就是无法让它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哪怕象征性地去逮上一只老鼠,以证明对于它的豢养是正确的,它让人尽失颜面。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只黑猫或者白猫,这个家伙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在乎它,出自于本能地跃跃欲试想去逮老鼠。我们就让它去逮,它竟然就逮住了,逮住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老鼠,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个奇迹不但解决了我们长期以来没有解决的吃饭问题,它也获得了世界范围内的惊叹,世界上很多穷人和富人或者羡慕或者嫉妒地指着东方说:“看!那家伙逮到了那么大的一只老鼠!”

    历史的深刻变革必然带来参与其中的人物人生命运的变革。

    在世界地图、甚至在

    中国地图上也找不到的一个叫马家崾岘的小山村,一个早已经被人遗忘的人的人生命运也就此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吴克勤终于因为身体原因卸掉了当了整整十年的马家崾岘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职务,开始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为自己进行粮食生产。

    据说他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他本来就是一个干活不惜力的人,现在能够完全为自己劳作了,当然更加拼命,他成了村里把庄稼务育得最好的人,每一年都超额交售公粮,但是他拒绝任何荣誉。

    我们应当关注这个人的这一重要变化。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乡上和县上都有亲爱的领导人想把他树立为“致富能手”甚至开列出了非常优厚的优惠条件——低价供应化肥,免费提供粮食优良品种,优先收购

    苹果等等——诱使他在胸前佩带巨大的红花,在敲锣打鼓的喜庆气氛中好好当一个能够被宣传的典型,一个能够被上级和上级的上级知道和夸耀的典型。

    所有这一切,都被吴克勤拒绝了。

    最后一次是在崤阳县县委书记的豪华办公室里,吴克勤客气地对县委书记说:“我尔格老了,不想弄那号事情了…”

    一直关心和支持吴克勤的县委书记陆嘉廷已经升任洛泉地委副书记,现在和吴克勤谈话的是新近提拔上来的年轻书记贾谊。贾谊同志上小学的时候就学习过吴克勤的先进事迹,所以对吴克勤格外关注,刚上台就把吴克勤传唤到县里。

    现在,身材短粗的贾谊同志坐在皮面转椅上,亲自笑了起来,说:“话咋能这样说哩?克勤同志,你还是党员哩嘛!咋能这样说哩?快不敢。”

    但是现在不是什么话都不能说的年代了,于是吴克勤继续诚恳地说:“尔格我就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其他我什么都不想,就是想好好活着。这…该是能了么?”

    “你呀你呀你呀你呀你呀,”亲爱的贾谊书记指点着吴克勤的鼻子,笑着说。

    谈话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吴克勤竟然完全不能理解领导的一片苦心,让贾谊有些意外,也有些恼火。贾谊书记端起巨大的茶杯,像模像样地喝了两口,并且从茶杯口上方凝视了吴克勤一会儿,然后把茶杯顿在桌面上。

    “你知道这叫啥不?”贾谊书记脸上的笑容仍然挂着。

    “啥?”

    “这就叫死狗扶不上墙,”贾谊书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来,我把你扶不上墙哩!”

    吴克勤并不觉得愧疚,轻声争辩说:“我上墙做啥?我凭啥要上墙哩?”

    “你走吧!”亲爱的贾谊书记突然面露愠色,飞快地站了起来“你走!”

    吴克勤就走了,走得很轻畅。

    在贾谊书记的心里,吴克勤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很可能被认为是一个不正常的家伙。但是在我看来,他很正常,无论心智还是行为,都很正常。

    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断吴克勤内心发生了顿悟,我想,他一定是在某一个特殊的时刻,突然发现他并不在他所在的世界之中,他成了局外人。这个世界喧嚣着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再为这个世界存在了,他只为他的家庭而存在。我们也可以把这种状态比喻为一种精神渴望的回缩,一种神圣义务的残留,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虎生和秀梅成了他的一切,就像当年荣誉和责任是他的一切那样。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曾经对人生各个阶段进行非常精彩的描述,我记得他讲述过一个虔诚的教徒的故事:这个教徒一生笃信宗教,中年之时甚至当上了教会的执事。但是,这个人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心绪却突然变得坏了起来,开始讨厌那些刻板的道德说教,讨厌那些没完没了枯燥无味的宗教仪式,终于,有一天半夜,这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妻子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其实是一个一钱不值的混蛋。”于是他开始放纵自己,挥霍了大部分财产…这个被人尊敬的人就这样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这说明人在一生中非常有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或者不因为什么原因发生就连他自己都无法了解的突变。

    为了描述这个变化过程,荣格在同一篇作品中用太阳来做比喻,假设太阳是人的情感和意识,或者用我们的话说,以此来描述人从少年时代到老年时代的精神生活过程——

    清晨,太阳从无意识的夜海中升起,俯瞰广阔而灿烂的世界。随着她在天空中不断升高,眼前的世界越发辽阔,活动领域不断扩大,她会发现自身的意义,会意识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并期望自己给世界以更多的赐福——这就是她要达到的目标。太阳循着自己的道路走向未知的顶点。“未知”是因为这个人性的历程独一无二,其顶点无法探知。到了正午,她就要下降了。下降意味着清晨时分的那种激情和理想的泯灭。太阳陷入自我矛盾,仿佛她应当掩熄自己的光芒而不是继续放射。就这样,光与热渐渐衰弱,最终消失了。

    但是,吴克勤还没有消失,他的光还在,那是他生命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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